4)第15章 寻找大爷6_父母爱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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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相貌堂堂的父亲只有24岁。因为他的英勇和他的善战,他的提升比较顺利也比较地快。人们没有什么理由怀疑一个24岁的副团职军官的远大前程。

  我父亲那时也不怀疑,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。他那时笑口常开,在晴朗的阳光下边,他整齐洁白的牙齿闪着一种健康的光芒。

  我父亲在54岁离职休息的时候,只是个副师职干部。从这点上看,笑得过早不是什么好事。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最好的笑,可惜,我父亲笑不到最后。

  我的搞干部工作的大哥曾跟父亲开玩笑说:爸,你们这类干部只适合战争环境。你们的忠诚和舍生忘死是我党我军一笔可贵的财富。但你们天生地不适合和平年代,因为和平年代需要别的东西,可惜这些东西你们恰恰不具备。

  父亲不服气地争辩说:你说说,你说说,我不具备和平年代的什么东两?!

  大哥弹着手里的烟灰,很当真地想了一会儿,笑着说——他笑的意味深长,说的也意味深长——

  “比如,比如你在1950年交给组织的那封大爷的来信。”

  我对1976年记忆上的深刻来自国事和家事。国事自不必说,家事却说来话长。

  1976年12月的一个星期天。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,我从同学家满心欢喜地回来,正碰上慌慌张张准备出门的父母。

  母亲一把拽住我说:于青!爸爸妈妈有事出去几天,你好好呆在家里,有事找你秦阿姨。

  我听出母亲声音里的颤音,感觉到母亲手上的颤抖。我有点害怕,追着问:妈,你们上哪?怎么啦?母亲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,我看见母亲眼睛里的绝望。

  在等待父母囬来的漫长的日子里,我想,父母出门时如此惊慌失措,会出什么事呢?当时自问自答地设想了许多事情,但惟独没有想到姐姐的死,而且是自杀。

  我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我姐姐的自杀的。那个时候,我对自杀特别恐怖。死成了次要的,主要的是自杀这件事的本身。我想为什么要自杀?在那个年代,我对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这个词特别的熟悉,不光是我,那个年代的人没有不对这个词记忆深刻的。姐姐的自杀,首先给予我的是压力,其次才是悲伤。有时,我甚至连悲伤都吓得没有了,只剩下压力了。

  那段日子,我特别特别在意别人的表情和眼神,我竭力捕捉他们脸上和眼里的内容,稍有不对,马上就会脸红心跳。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身心的疲惫,因为我一天到晚老是在想:姐姐为什么会自杀?为什么要自杀呢?

  有一封来自父亲家乡的信,一封署名的检举信,将我姐姐在1976年的悲剧拉开了序幕。

  检举信是写给省委的,检举的是我姐姐于明。其中,最要命的一句话,是我姐姐在找不着二大爷的尸骨的情况下发的那句牢騷:“这年头,党外连个李鼎铭先生也没有了!”

  在那个突出政治的年代,冷不丁拎出那句话是很要命的。姐姐被停止了工作,让她“说清楚”。这种脱口而出的牢骚话如何说得清楚?何越是说不清楚,问题就越大,姐姐的日子就越难过。

  幸亏姐姐有一帮子朋友,这帮子散落在省城各个领域的朋友相当有实力,在他们的努力下,姐姐好歹从检举信中逃了出来。

  检举信的阴影还未从姐姐心中消失,十月的政治风暴又殃及到她。我姐姐再一次被审査,这次的审查再没有什么人能帮上忙了。姐姐同“石一仁”的同事一起被隔离在一个什么地方。那段隔离的日子姐姐是如何度过的我不知道,但我敢肯定,那段日子一定将姐姐心中的什么东西给打碎了,打得粉碎。

  我姐姐有记日记的习惯,但那段日子姐姐却突然中断了她六几年的习惯,日记本里从那时开始,是大片大片的沉默。

  姐姐出来的时候,已经是11月底了。11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凉很凉了,这种天气非常适合姐姐当时的心境。据说,她经常站在窗前,望着窗外飘零的落叶,漂亮的脸上一派苍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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